可以与应该的变换
●郭孝实
没有永恒不变的可以,也不存在永恒的应该。可以就像奔腾的江河,终会归入大海。应该的枷锁再坚固,总有腐朽的那一天。
判定一件事物总离不开一定的标准,人们站在不同立场评价同一件事情,可能就会出现完全不同的结果。任何事物都有运动演变的过程,这是各方面因素共同作用的必然结果。对客观事物认识的广度和深度受时间和条件的局限,具有近似、相对的性质。理解相对性能够帮助人更好理解“可以”和“应该”的意义。由此也就更容易理解和接受可以与应该存在相互转换的可能性。
一个人的“应该”对他人而言,也许是“可以”“不可以”,也许是“应该”“不应该”。看待事情的角度不同,就会引发不同的结果。
一位大学教授在课堂上做了一个实验。他把一个两侧分别被漆成黑白两个颜色的篮球放在讲台上,请两位毫不知情的学生站在讲台两侧分别说出自己看到的球的颜色。这两位学生只能看到自己一侧球的颜色,看不到对方面前球的颜色。他们轻松地说出自己一侧的球的颜色,并都坚持说自己看到的才是对的,而对方说的是错的。过了一会儿,教授请两人交换位置,他们才发现刚才对方说的也是对的。教授在实验结束后总结道,很多事情我们相信自己的看法是唯一正确而真实的,同时也会发现,总有人不同意我们的观点,甚至他们的观念与我们的完全相反,这往往引发我们的负面情绪。
由于文化传统、知识水平、宗教信仰、思想观念、成长环境等的不同,人对可以和应该会有不同的理解,这既表现在不同的人对同一事物有不同的理解,也表现在相同的人在不同的时段对同一事物有新的认识和解读,因此引发了可以和应该的相互转换。
在旧有观念里,子女应该与父母同住,并且主流社会思想把它作为衡量子女是否孝顺的重要标准。在这种观念的沿袭下,子女自身也会将与父母同住内化为孝顺父母的自觉行动。“父母在,不远游”也是一种传统观念,认为父母健在,不应该离开得太久或太远。随着社会的发展进步,人的独立意识、隐私意识、人权意识、平等意识不断增强,加之现代化、城市化以及人口流动加剧等,全社会都不再认为子女与父母同住是一件应该的事,也不再认为这是所谓的孝道,而认为这只是一件可以根据具体情况进行自由选择的事。自由选择的事情就是可以的事情。
过去很长一段时间,“父债子还”在中国一直是公认的无可置疑的应该。随着民主、自由、平等的思想逐渐发展,“父债子还”的传统观念发生了改变。在当今的法律体系下,“父债子还”有了前置条件。只有当子女继承了父母遗产,并在遗产数额范围内,子女才承担偿还父母债务的义务。如果子女选择不继承父母的遗产,那么他(她)就不需要履行为父母偿债的义务。一句话,过去的应该在现代变成了可以。
古时候的婚姻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以及“门当户对”。子女的婚姻由父母做主是天经地义,是应该的事情。五四运动后,以感情为基础的自由恋爱和自主婚姻逐渐替代传统婚姻观成为新的社会风气,并成为社会主流,原本的应该逐渐被社会摒弃。
过去赡养老人的行为拿社会道德来约束,不赡养老人的子女除了背负“不孝子孙”的道德谴责外并不会受到强制的处罚。遗产只传男不传女,如今,《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中华人民共和国老年人权益保障法》等对赡养老人的义务作出明确规定,将赡养老人从一件可以做的事变成应该做的事。悠久的父系社会和封建传统文化导致我国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存在着根深蒂固的重男轻女思想。人们普遍认为,儿子才能延续家族香火,子女跟父姓是理所应当,女儿嫁人后就是泼出去的水。新中国成立后,“男女平等”被写进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男女都拥有父母遗产的继承权,从“不应该”变成了“应该”。
不同国家、不同民族信仰、不同文化背景,对同样的事情有着不一样的对可以与应该的认知差异。比如,子女成年后,父母是否继续承担抚养义务,在欧美和中国的文化观念中有较大差异。欧美国家普遍认为成年子女应该独立,子女成年后,父母不再有抚养子女的义务。中国父母抚养子女的年限则明显较西方国家长。在中国父母眼里,无论子女是否成年,子女的一切需求都是自己奋斗的使命,自己始终应该竭尽所能地帮助子女。
在西方,女性产后坐月子似乎可有可无。一般在医院顺产24小时、剖腹产48小时后,就可以出院回家了。此后,产妇不仅可以冰敷身体,也可以喝凉水,还可以吃大量的蔬菜,洗澡、运动、工作都不耽误。在中国,坐月子则被当成应该和必须。产后女性要在家待着,而且一个月不应该碰凉水。
中国人遇到矛盾,大多秉持“情分大于理法”的处世观。大多数人不是先从法律角度厘清是非曲直,而是本着朴素的正义情感,寻求行政途径或以调解方式解决问题。往往经过层层调解,等到矛盾解决不了时,才会对簿公堂。而在西方国家,律师已经深入社会的各个角落,无论遇到什么问题,人们首先想到的是寻求律师的专业帮助。
把原本属于应该的东西放到可以的范畴里,就容易出现更多的无序和混乱。把一些传统和道德的要求用法律确定下来,便是把可以变成应该,是一种社会进步。把应该约定得越充分、越具体,人们遵循起来就越简单。
时代在发展,可以和应该的不断变化已成为一种常态,接受变化、懂得适应,才是正道。
据《可以与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