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的地方是故乡
●米广弘
我们这一代人一生下来好像就要离开。从小被周遭的环境告知,要离开落后家乡,在外发达成就。北上广,一片宽广,大城市,能成大事。
那些年,我们很多人为了理想、为了抱负、为了宏图,选择离开故土。但好像只会离开,却不懂得怎么回来。从家乡到京城,高铁只需不足4个小时,从京城回到家乡,等待的不只是四季,可能是不再回来。
还没回家的人,记得回家!即便现在回到了家乡,其实也不是当初的家乡,因为不再是当初的模样。现在的北上广是全球全国的北上广,现在的省会是全国全省的省会,现在的地市是全省全市的地市,现在的县城是周边乡镇的村镇,现在的村屯是老人儿童留守的村屯。
与其说我们这一代人是注定要离开家乡的一代人,不如说我们是注定要离别的一代人。离别曾经的年少、曾经的亲戚、曾经的朋友、曾经的家乡、曾经的书本……离别一切我们为之骄傲悲伤的往事。
或许从来没有人拷问过这个时代,为什么注定要离别?或许从来没有人怀疑过自己,我们是否拥有拒绝离别、守住过往的权利!每当我回到家乡,就好像打开了一个永不过期的盒子,这个盒子里装着属于自己的遥远的记忆。小时候放学路上的那家杂货铺,依然能够买到童年,曾经路过无数次的老房子,还有晾晒的衣服被单,错综复杂的电线和旁逸斜出的小道,儿时记忆里的理发店,这些都藏在我穿越无数次的老街。
现在,虽然巷子尽头的砖厂不见了,成了一座小公园,但人们依然喜欢聚在一起,话题不变,这场天似乎聊了半个世纪。这些年,时代拉着一代代人不断向前,不给喘息的机会,但当我走在熟悉的街巷,路口修鞋的老汉、街口买菜的大妈、摆猪肉摊的老板、闲来无事的婆姨、小本店铺的夫妻,这里的人好像一直在那里,从未离开。法定假日回家,我就像故乡的客人一样,置身事外看着一切,当我真正走进才发现不是活在从前,而是他(她)们拥有自己的时间。
在家乡人面前,不管我有多大变化,有多少头衔,有多少身份,他们都能一眼认出我是谁家的娃,谁又是我的父母。不管世界变革动荡,他们最爱聊的话题还是家长里短,邻家碎嘴。不管时下流行什么,他们还是延续着自己的行为习惯,在熟悉的地方散步攀谈。他们根本不管一天是不是24个小时,这里的一天就是从天亮开始至天黑结束,早睡早起,睡得踏实。
我看到晒太阳的老人总觉着沮丧,卖水果的老妪总觉着懊恼,开门面的少妇总觉着赔本,可这就是他们喜欢的日常。那一刻,我明白了,在这里,他们从不赶时间,而是慢慢去感受时间,感受一天的消逝,感受四季的轮回,感受熟悉的人日新月异地长大,然后又无声无息地老去。
三千年读史,不外功名利禄,九万里悟道,终归诗酒田园。任何向外的行走都为了走回内心。每过一阵,我就想回老家,也许是因为大城市天天做太多事,回老家可以什么也不干,什么也不想。
在老家,时间成了我的朋友,原来时间不仅可以飞逝,也可以流淌,原来我们可以与时间用另一种相处方式。无论什么时候,回家永远是个温暖的词,因为回家,就是我们再做一次孩子,父母再当一次父母,我们都不用赶时间,而是去感受时间。回家的意义就是老家多了一张张年轻的脸,而父母们也有了一张张更年轻的脸。家是我们出发和回归的地方,家的怀抱,乡情缠绵,亲情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