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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我的红色家风


  郑 挺(1921—2015)出生于山西省翼城县。1939年参加工作,1946年1月加入中国共产党。1939年12月至1949年2月,先后在延安抗日大学、新华书店及陕甘宁边区政府学习和工作;1949年3月至1956年9月,先后在山西省晋南专署、新绛中学、运城专署工作;1956年10月至1979年9月,先后在山西省教育厅、山西省高教局、运城师范、运城地委文教部工作;1979年10月至1982年10月,任山西省煤化大学党委副书记;1982年11月至1984年8月,任山西省教育学院院长、党委副书记。1984年离休。
  讲述人:郑裕清 讲述时间:2022年8月12日 整理人:孟志平
  
  理想信念
  
  “找革命”
  
  “到延安去”
  
  1921年,中国共产党成立的那一年,父亲郑挺出生在山西翼城一个贫苦农民家庭。父亲经常自豪地和我们说:我和咱们的党同龄啊!
  父亲姐弟两个,父亲是家里唯一的男娃,家里老人都宠爱他。小时候在村里念书时,每天放学,他八十多岁的太奶奶都要到学校门口接他,兜里还给他带着馍馍片。
  父亲十二三岁时到高级小学上学,高级小学在另一个村,离家二里远。在学校里,父亲的学习成绩一直排在前头。老师还专门到家里送过喜报,放了炮。全家人都非常高兴,觉得父亲是识字人,这辈子肯定会出人头地。1937年,全面抗日战争爆发,日本侵略者从河北进入山西,很快就打到了太原城下,学校就放假了。那会儿,父亲还有半年就小学毕业了。书念不成了,父亲没办法,就回村里当了老师。这时牺盟会的一些同志,动员父亲参加了牺盟会。父亲看了一些进步书刊,还读了毛主席写的文章,视野一下子就开阔了,想看看外面世界的心思也更加强烈了。日军占领太原后,继续向南侵略,逼近县城。父亲和高小的老师商议后决定去找抗日的部队,拿起武器打日本人。他们一伙四五个人说走就走,又怕家里大人不同意,就偷偷背上干粮在夜里出发了。
  辗转到了延安后,父亲他们进了延安抗日大学。由于父亲识字比较多,写的字好看,组织上就把他安排到毛泽东青年干部学校学习。
  父亲从家偷跑后,一家人急坏了。爷爷听说父亲在延安,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到延安去找他。找到父亲后,爷爷让他回家。父亲说:“我要革命,要抗日。”爷爷看到了延安的新气象,心里头也踏实了,一个人返回了家乡。就这样,父亲走上了革命道路,一走就是一辈子。
  父亲晚年时和我们说,他的这一生是自己到延安“找革命”“找”出来的。
  
  “我想回报……”
  
  父亲离休后,积极参加省市老干局组织的活动,一天到晚忙前忙后。
  2012年,我在山西省教育学院负责管理体育器械,因此与爱好体育的学生们多有接触。有一位爱好打排球的姑娘经常和我聊天,慢慢地我们俩就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她姓钟,来自广西壮族自治区,家境贫寒,生活很苦,但她热爱生活,努力向上。
  在家里闲聊时,我无意中和父亲说起这件事。父亲听后说:“我想资助这位姑娘,只要是在学校读书,她念到哪儿我就资助到哪儿。”
  我非常了解父亲,凡是他认定的事就会做下去。我心想,我为什么就没这么想呢?这就是我和父亲的差距。说做就做。我找到这位钟姑娘告诉她父亲的想法。从此,父亲不光全面承担起钟姑娘的学杂费用,每月还资助她一笔生活费。
  钟姑娘学习非常刻苦努力,当时她读大二。她的目标是考研。父亲说,人活着有目标有方向就有希望有奔头。他和我说了好几次:“别说她考研,就是以后念博士,只要我活着就全力资助。”
  可是天不遂人愿,钟姑娘大学还没有毕业,父亲就去世了。
  父亲病危时,紧紧地拉着我的手,那天他流泪了,他说:“你要继续资助钟姑娘,直到她完成学业……我是没机会了,这件任务我是完不成了……我对不住她,你帮我完成吧……”
  钟姑娘大学毕业后,因为种种原因第一次考研失利了,她决心第二年再考。当时还面临着一个问题,那就是她已大学毕业,没有可以栖身的宿舍了。我想,如果让她回老家,老家人多事杂,没有学习的氛围;再说,父亲生前交托给我的任务得完成。于是我就和她说,我家能住下你,你来我家住吧,安心学习。钟姑娘听到后,眼泪一下就流出来了。我腾出一间卧室让钟姑娘住,鼓励她好好学习。就这样,在我的鼓励和帮助下,经过一年的紧张复习,她终于如愿以偿。对此,我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因为在家时,我看到她学习时的状态、劲头和高三的学生一模一样。我想父亲要是在世,看到她的学习劲头,一定会非常满意。
  父亲去了,我把他未完成的心愿完成了。钟姑娘研究生毕业后在新疆理工学院当了老师。
  钟姑娘每次和我通电话,聊起的第一句话都是关于父亲的……
  钟姑娘说,父亲是她这辈子最大的恩人,她会努力工作,努力回报社会,以此方式报答父亲的恩情。
  
  “我没想到我能活到九十多啊”
  
  父亲是个非常容易知足的人,农村出身的他淳朴而善良。父亲常说:“人这一辈子想要活得好、活得快乐,就该有颗知足的心。”
  父亲在最后的日子里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我没想到我能活到九十多岁啊。
  父亲说,抗日战争时期,他在抗日大学学习和工作。前方部队打仗,后勤保障缺人手,抗日大学就组织学生组成后勤部队,日夜为战场运送粮食、弹药。父亲跟随一支骡马大队,从山西、陕西等地筹集粮食,然后再将粮食想方设法运到前线。他们沿途要经过国统区、日伪占领区,还有散兵游勇和土匪横行的崇山峻岭。他们不分昼夜,押运粮草,心里就一个念头,尽快把这些物资运到战场,送到战士们手里。他们经历的危险,并不比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少。有不少骡队不是遭到国民党兵、日伪军的抢劫,就是遭到土匪的骚扰,很多同志没有倒在战场上,却倒在了后方押运途中。考虑到押运人员的安全问题,部队给押运人员每人配了一把手枪。父亲说,那把手枪他一直随身带着,黑夜就放在枕头底下。他说,那时他和同事们的脑袋就绑在裤腰带上,今天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活下来,人人都将生命置之度外。
  父亲每每和我说起战争年代,说起那些九死一生的经历,他总是用一句话做总结:我会用自己的生命去完成党组织交办的工作和任务,不管多危险,我都会一往无前。
  2015年,父亲以九十四岁高龄离世。
  临别时,父亲还是那句话,我这辈子没想到能活这么大岁数,值了。我这辈子都是党给的,如果有来世,我还当共产党员,为党和人民做点自己能做的事……
  摘自《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我的红色家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