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查询:2022年11月11日

古代有群人:为了一个字,死都不怕

  前几天,全国新闻工作者度过了属于自己的节日——中国记者节。其实,在中国古代并没有记者,但是有一群人:他们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他们为了记录真相,秉笔直书,不惜冒着生命危险;他们向往做啄木鸟,哪里有黑暗,哪里有不公,都会被他们原原本本地书写下来。
   后人称他们写下来的文字,叫做“信史”。就是内容确实可信,没有掩恶溢美,能够取信于当代,流传于后世。
   这群人是史家(史官),古代版的“调查记者”。
  
  史官记的东西,皇帝也不能改
  
   当上皇帝后,宋太祖赵匡胤有段时间迷上一项休闲运动:弹弓打鸟。有个御史见了,认为赵匡胤有玩物丧志之嫌,于是,在某次皇帝玩得正起劲的时候,谎称有要事禀奏。
   赵匡胤无奈放下弹弓,接见御史,脸色不太好看。等御史奏完事,赵匡胤更郁闷了,因为奏的是件芝麻绿豆大的平常事,哪里来的十万火急!
   他质问御史,你什么意思?御史不怕,答道:臣以为此事再小,也比打鸟的事大。
   赵匡胤怒不可遏,当场“以柱斧柄撞其口,堕两齿”。御史没有跪地求饶,他缓缓俯下身子,捡起被打落的牙齿,藏到怀里。
   赵匡胤懵圈了,你捡起牙齿,莫非还想当物证,到哪里去告我不成?御史回答:臣到哪都告不了陛下,不过,自然有史官记下这个事儿。
   这可把赵匡胤吓坏了。他赶紧道歉,给御史赐金帛,然而历史还是都记录下来了。
   论监督,没有人监督得了皇帝。御史敢监督皇帝,不是因为他们不怕死,而是因为他们有靠山——史官,一群随时处在事发现场且坚守如实记录的人。
   赵匡胤怕自己的不当言行上史书,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还有一次,早朝后,他很不高兴,原因是思及一件事情处理不当,怕史官记录:“早来前殿指挥一事,偶有误失,史官必书之,故不乐也。”
   宋代宫中还有女史,专事内起居注的写作,时刻不离皇帝,记录其行动,当晚交给史馆。她们的住处外面钉有金字大牌,上书“皇帝过此罚金百两”。
   按照传统,皇帝不能翻看当代史,包括本朝、本人的一切记录。这是为了防止皇帝利用权力篡改历史。
   唐太宗李世民在位期间,多次提出要调看关于其日常言行的历史记录——起居注。他给出的理由很正能量,说朕看了,才能“知得失以自警戒”,不然自己做错了都不知道。
   第一次被谏议大夫朱子奢制止了,认为皇帝亲览起居注的做法传示后代,必然使史官不能秉笔直书,信史就无从谈起。
   第二次是七年后,李世民还是不死心,死皮赖脸要看起居注。当时的谏议大夫兼起居注官褚遂良同样明确拒绝,说起居注记录人君言行,善恶毕书,自古迄今,从来没有哪个皇帝躬自观史。
   言下之意,皇帝您不要开这个恶例,要是开了,那也是要上史书的。
   李世民问,朕有不善的言行,你真的都记下来了?尽管听出李世民语带威胁,褚遂良还是一字一顿地回答:不记下来,那就是我的失职!
   黄门侍郎刘洎站出来为褚遂良打圆场,劝皇帝说,人君有过失,就算褚遂良不记下来,天下人也会记下来的。
   多数皇帝怕史官,是因为有一个真相的标准悬在天地之间。古往今来的史官,为了捍卫这个标准,不惜以生命为代价。这,是中国古代史官的一项传统。
  
  职业精神去到哪里,作品可信度就去到哪里
  
   凡是有修养、有责任感的史家,都会把“信以传信、疑以传疑”作为共尊的职业圭臬。你的职业精神去到哪里,你的作品可信度就去到哪里。
   早在春秋时期,史官就有这种自觉性,以及职业荣誉感。
   最著名的故事是“崔杼弑其君”,为了写下这几个字,当时齐国一个史官家族兄弟四人被杀了仨,杀得崔杼没脾气,只好放弃。最后四兄弟中的小弟幸存下来。
   与此同时,齐国另一个史官家族南史氏,听说崔杼在杀史官,立马举家抱着竹简赶赴现场。你如果把太史一家杀光了,我们接着写,接着用头颅来捍卫真相,捍卫历史的尊严。
   当时的史官是世袭的,史官秉笔直书,为了天下,也为了捍卫家族荣誉。从此,史官和青史的权威就奠定下来了。
   司马迁写《史记》,不仅写“古代史”,也写“当代史”,写到他生活的年代——汉武帝时期为止。武帝连年对匈奴作战,是当时一个尖锐而敏感的现实问题。司马迁在史书中客观记述了征战造成的恶果:不仅民众困苦不堪,连文景时期韬光养晦积累下来的财富也被耗尽了。
   司马迁自述心迹,说他写这些“负面”东西,是要留下一部信史,藏之名山,传之其人,“虽万被戮,岂有悔哉”?
   不过,记录真相的阻力之大,时常超乎想象。这种阻力,不仅来自专权残酷的上层,还来自盲目自信的精英。
   当时很多社会精英,恰恰认为武帝时期是大汉崛起的关键点,司马迁秉笔直书的这些东西,是他们所不愿看到的。一直到东汉时期,还有人说司马迁专写大汉的污点,《史记》是一部“谤书”,以武帝不杀司马迁为恨。
   还好,史官的价值观还是一致的。他们互相抱团取暖,推崇司马迁的史书为“实录”,并将他作为太史、南史之后秉笔直书的新榜样。
   到了魏晋南北朝时期,朝代更替与皇帝轮换,跟走马灯似的。乱世中,无道之事更多,对史家的考验更大。这时候,出了不少有骨气的史家,气概直追春秋史家。比如,写晋代历史的孙盛,面对权臣桓温的灭门威胁,仍然坚持不删改桓温在枋头吃败仗这段不光彩的历史。
   孙盛算幸运的,崔浩就真的遭到灭门夷族,堪称当时影响最大的史官血案。
   崔浩深得北魏太武帝拓跋焘器重,奉命修撰当朝史书。拓跋焘特意叮嘱他,要“务存实录”。崔浩没揣摩皇帝这四个字是故作表态呢还是真心实意,就当起了当代司马迁,把拓跋氏不光彩的历史,一五一十写了出来。书成之后,他还好大喜功,命人将这部史书刻石立碑,任人观看。
   拓跋焘大怒,命人将崔浩收监,让数十个卫士轮流在他头上大小便。备受羞辱之后,崔浩惨死狱中。不仅如此,崔浩家族及其联姻的大族,都被灭门,这起史官惨案牵连受戮的人以千计。
   这件事,给史官群体留下了一个深刻的心理阴影。
  
  李世民改变了史官的历史
  
   史官的另外一个阴影,是李世民造成的。李世民几次要求调看起居注,装作是一个历史小白,实际上,他对历史的功用和控制,精通得很。
   历史上,权臣监修史书的制度,正是从李世民执政时期开始的。通常由皇帝安排一个亲信大官,作为官方修史活动的总负责人,这样有利于当局对国史修撰进行控制。
   这个恶例一开,以后正直史官求取真相的空间就缩小了。国史监修作为总把关人,第一要务是把不利于当朝的记录,全部删削干净。
   真相不能当饭吃,所以不是监修们首先要考虑的。安全才是。
   李世民最终还是通过宰相、国史监修房玄龄看到了自己的起居注。这么多年来,他执着地要看起居注,其实是惦记着历史会怎么阐述他发动的玄武门之变。
   史官对此心知肚明,经过紧急删改后,呈给李世民。李世民看到自己最关心的玄武门之变写得很隐晦,语焉不详,就对房玄龄说,我当年发动玄武门事变是为了安社稷、利百姓,史官干嘛要隐讳呢?
   房玄龄是聪明人,不会傻到跟崔浩一样听不出皇帝的弦外之音。他立马心领神会,安排人按照皇帝定下来的基调——玄武门事变是安社稷、利百姓的好事变——重写这段历史。
   我们今天看到的正史,把前接班人李建成写得一无是处,把杀兄夺权的李世民写得那么伟岸光正,就是这么来的。
  本报综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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