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查询:2023年11月10日

回不去的地方,才叫故乡

●郑贺秀
  前些年,网上有首歌挺好听,歌名叫《牡丹江》,唱的是时下很时兴的乡愁主题。这则小文的标题,就取自那首好听的歌,因为听那首歌时,我流下了沧桑的老泪两行……
   是啊,倒推三代都是农民,人人都有个不能释怀的故乡。1959年夏,毛泽东在公安部长罗瑞卿陪同下,悄然回到阔别32年的故乡韶山冲,拜故园,祭祖坟,还写下脍炙人口的名句:“别梦依稀咒逝川,故园三十二年前。红旗卷起农奴戟,黑手高悬霸主鞭……”伟人尚且如此,更况吾等小民百姓?
   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年龄大了,经见的多了,却愈来愈感觉到:故乡,竟成了一生都回不去的地方!
   赶在2020年新冠疫情发生之前,匆匆地回了趟故乡。长途汽车一路晃晃悠悠,公交车走走停停,心里着急,脚步就更急,生怕在年节之前回不到故乡,见不着爹娘。直到看见村落的小道,看见故乡的影子,心才扑通地落到肚里,真真切切地踏实了;直到摸到父母远远伸过来的双手,看见他们深深的皱纹和映着泪水的双眼,才分明感觉到,我的确已经回到了故乡!
   但,我却伤心地发现:那个儿时熟悉的故乡,那个生机勃勃、温情似水的真正寄存在心里的故乡,早已经变了模样。
   家园门口的老槐树下,那些端着大海碗喝面的大爷大娘不见了,那些绕着院墙嬉笑疯跑的孩子们不见了,房头窑顶烟囱里那一股股蓝悠悠的炊烟不见了,你就是再专注地屏住呼吸,也不会听到一半声鸡鸣狗吠,再也没有卖豆腐、卖冰棒、吹糖人、磨刀剪那长长短短的吆喝声。好好个热热闹闹的大村子,好好个喧腾腾的小世界,仿佛突然间关起了门窗,刹住了步点,闭上了嘴巴,捂住了耳朵,静悄悄地藏匿在山脚下、树荫里,没有了一点点声息。
   我的心里蓦然生出一丝可怕的生分来,用诧异的眼睛环视四周:这明明不是我的故乡,那个装着我无数遐想与记忆的可爱的故乡!
   院墙外的几棵枣树已结不出多少枣子,儿时雨后捡地皮菜的土坡已经铲平,曾经开满鲜艳打碗花的高台上杂草丛生,和弟弟妹妹们弹石子的大碾盘早已不知去向,同桌小女孩偷偷给我放新草稿本的青石板上,静静地卧着一只打着呼噜的懒猫,隔壁聋老太太的院门被一把硕大的铁锁锁得严严实实,连一只麻雀也飞不进去……
   猛然间,在街口发现了两个靠墙打盹的老头,时不时眯着眼茫然地看看远处的天和地:他们竟是我儿时的玩伴,满头白发,满脸陌生,怯怯地望着我,竟一时想不起搭讪的话题——这根本不像当年跟我抢着看《三毛流浪记》和《敌后武工队》的小兄弟们啊!我知道自己根本不敢与鲁迅相提并论,但他们也不该成为一个个闰土啊!我心里酸酸地想起了鲁迅先生的《故乡》:“虽然我一见便知道是闰土,但又不是我记忆上的闰土了……手里提着一个纸包和一支长烟管,那手也不是我所记得的红活圆实的手,却又粗又笨而且开裂,像是松树皮了!”
   临走了,就像当年那样,木木地站在村口庙前,回眸那个生我养我的村子的模样,心里倏然升起一种无边的惆怅:那个曾经魂牵梦绕的村子我再也回不去了;它终于久久地印在心里,变成我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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