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查询:2018年09月18日

30年苦修“绝学”留住晋方言

  本报记者 孟绍毅
   2018年9月8日,第34个教师节前夕。山西省委书记骆惠宁的一封回信,让“山西大学晋方言研究团队”的名字被更多人所熟知。
   但人们不知道的是,这支被省委书记深切挂念、祝福的团队,已经在晋方言的研究之路上行走了三十余载,在方言学研究领域里不仅走在全国前列,而且取得了一系列研究成果。
   “‘的脑’,山西大部分地区的方言中,‘的脑’就是‘头’的意思,而且在元杂剧里就有‘的脑’的说法;晋南有些地方,‘树’读(po),可以追溯到汉代时的读法;太原、晋中有些地方称‘杆’‘棍’为‘圪栏’;‘摆’是‘不莱’;‘夜来’是‘昨天’;‘年时’是‘去年’……”
   “对于方言的研究,不仅仅是研究方言本身,更多的是对其所承载的地方文化,甚至整个汉民族文化的研究。而晋方言覆盖面积之广,辐射人口之多,是北方方言中最具价值的方言。”9月11日,山西大学语言科学研究所所长乔全生,向《山西青年报》记者普及着晋方言研究这门“绝学”。
  4500万人口中的晋方言
   晋方言,黄河流域、黄土高原上一支古老方言。
   早在60年前,就有人提出“晋语”这一名称。
   20年前,晋方言被作为学术概念正式提出。
   李荣,著名音韵学家、方言学家,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副所长、研究员。他首次将中国汉语方言分为十大方言,晋方言就是其中之一。其他九大方言为:官话、吴方言、湘方言、赣方言、客家话、闽方言、粤方言、平话、徽方言。晋方言的使用区域,涵盖了山西大部分县市及河北、河南、陕西、内蒙古四省区邻近山西的县市,覆盖面达176县市、4500万人。其使用面积仅小于官话,使用人口仅次于官话、吴方言,与闽方言、粤方言相当。
   北京大学方言资深专家王福堂教授说:“就现代晋方言而言,的确具有相当多的特点。”
   太原人读“一、六、七、八、十、不、国、别”等字的时候,语调很短,不能拉长。前后鼻音不分,平翘舌不分,阴平阳平不分;而且往往一个字分成两个音节,“摆”是“不莱”,拌是“不烂”,“杆、棍”是“圪栏”,“巷”是“黑浪”……
   “晋方言史是汉语史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晋方言语音史是汉语语音史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从《西厢记》到《西游记》再到《红楼梦》的经典著作中,都带有浓厚的晋方言。用现时山西方言读这些书,多有‘书中多吾乡方言’之感。研究晋方言,对于了解晋方言所承载的晋文化,甚至是汉民族文化都有着积极的意义。”乔全生说。
  三十多年潜心研究
   乔全生1979年毕业于山西大学中文系,两年后的1981年,他参加了在福建举办的全国方言学研究班。从此,乔全生与方言结缘,一发不可收拾。
   “刚接触方言的时候,只是觉得很有意思,并没有觉得研究方言会怎么样,能怎么样。”乔全生坦言。
   也就是在研究过程中,乔全生的兴趣被逐渐激发:方言作为一种语言现象,为什么会各地不同,根源是什么?
   带着心中的诸多疑问,乔全生行走在山西各市、县,以其独特的田野调查方式,蹲在村民的田间地头、坐上老乡家的热炕头,聆听着他们用当地土话聊收成、拉家常,从而记录各地方言的发音,整理各地方言的基本面貌,追溯各地方言的源头。
   “在走访调查的过程中,每当有新的发现,发现古书中找不到的资料,发现平时的疑惑在这个过程中突然得到答案,这就是动力,每每为此乐此不疲。像许多明清小说中出现的‘年时’,应该是‘去年’的意思,但在很多书中注释为‘当时’,就有些欠妥,不太贴切。”
   “马蜂,很多地方读马蓬(发peng音);‘个’字,有guai、kuai、huai、uai好几种音;‘头’叫‘的脑’,‘的脑’是dao的分音词,本字是‘首’,‘道’的声符即‘首’……”
   谈到专业知识,乔全生显得很兴奋,如数家珍,古无清唇音、古无舌上音、记音字、分音字、合音字……
   类似的发现和惊喜,在过去三十多年的时间里,乔全生几乎每天都会遇到,每天都会收获“捅破那层窗户纸”后带来的不同程度的兴奋。
   “需要做的工作很多,工作量也很大。即使一个县布一个点,也需要100多个点,可即便如此也根本不能全面、完整地反映当地方言全貌。这不是一代人两代人可以完成的工作,需要更多的人参与进来,需要更大的资金投入。”乔全生说。
   的确,三十多年的奔波,屈指可数的休息日,让年逾60岁的乔全生渐感体力不支。常年的奔走让他患上了很严重的痛风,在最近几年采风的过程中,他常常是没走多远就已经疼得一瘸一拐,往往不长的路程,都需要学生搀扶甚至背着,才能走完。
   即便如此,乔全生还是坚挺在晋方言研究的最前线。“近几年来每天的日程安排都很满,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就像一个猛子扎进水里,顶多是浮上来透口气,一个猛子就又下去了。只能坚持,除了不懈的学术追求,还在于志诚的感恩、回馈社会的价值追求。”乔全生说。
  成立专门研究机构
   2007年,山西大学成立了语言科学研究所,乔全生任所长。研究所下设晋方言及口传文化典藏研究室、重大项目研究室、高本汉研究室、语言保护工程工作室等机构。(注:高本汉,1889—1978,瑞典最有影响的汉学家。曾任哥德堡大学教授、校长,远东考古博物馆馆长。1910年至1911年,专程来山西调查方言,所著《中国音韵学研究》收入晋方言9个县的语音材料。他首开晋语语音研究之先河,是系统调查汉语方言语音第一人,也是构拟中古语音音值第一人。)
   “成立语言科学研究所后,主要以晋方言共时研究与历时研究、汉语方言文献的整理与研究、山西口传文化典藏研究为特色,通过深入挖掘晋方言的特点,揭示其在汉语发展史中的地位和作用。”乔全生介绍,十余年间,研究所的研究团队逐渐发展壮大。目前,有专职教师7人,兼职教师9人。有教育部“长江学者”特聘教授1名,山西省首批“三晋学者”特聘教授1名,省“百人计划”特聘专家1名,省中青年拔尖创新人才2名,省“青年三晋学者”特聘教授1名,省学术技术带头人1名。
   “目前,晋方言研究团队的人员已有近 40人。其中教授 12人,副教授20余人。”副教授、硕士生导师,晋方言研究团队成员余跃龙说。
   2015年,依托山西省“百人计划”工程,研究所引进日本同志社大学沈力教授为特聘专家,运用GIS(地理信息系统)开展山西方言研究,建构山西方言的语言生态库和山西方言有声数据地图,为国家检测语言生态的变化、公安刑侦开发基于有声数据的追踪系统,提供理论支撑和应用服务。
   同年,乔全生被聘为“中国语言资源保护工程”核心专家。
   “在乔老师的带领下,研究所集中精力和物力,对晋方言进行全面的共时描写和历时溯源,对山西100多个方言点进行拉网式的全面调查,客观详实地反映20世纪末、本世纪初期晋方言的全貌。在此基础上,结合已有的语言材料和实地调查报告,探索晋方言从唐五代西北方言至今的历时演变轨迹和音变历程。对晋方言的平面描写与历史演变研究、本体性研究与扩展性研究进行更加深入地研究和探讨。”团队成员余跃龙说。
   由此,山西大学语言科学研究所形成了颇具影响力的晋方言研究学派。《山西方言重点研究丛书》(32种)的出版引起了海内外语言学界的共同关注,吸引了日本、台湾、香港等地的研究者加入到晋方言的研究中来,扩大了晋方言的学术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