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查询:2020年01月01日
书评

世间所有奇妙都是灵魂的写真

  ◆马季
   书名:《最后的房客》
   作者:王栋
   出版社:作家出版社
   我曾经读过王栋的几个中短篇小说,留给我印象比较深刻的是他在小说中营造的那种奇妙的氛围,在这一代青年作家中,像他这样写作的——剥洋葱的叙事方法,缓慢的节奏——少之又少。不久前,王栋出版了他的第一部长篇小说《最后的房客》,多少让我有点好奇,因为在这之前,我一直认为他的叙事方式适合中短篇小说,长篇小说若是继续采用这种方法,难度太大了。我说难度太大包含两层意思,一是写作架构上的难度,一个凭借奇妙想象阐释的故事,既想做到扣人心弦、发人深思,又想做到合情合理、行云流水,这需要精神质量。二是阅读上的难度,非常规叙事往往不是凭借故事的整体性和曲折程度吸引读者,而是靠寓意,靠言外之意触发读者的想象,唯有寓体的诗性和现实性兼而有之,才能达到这一目的。在网络文化高度发达的今天,刷屏成为日常行为,普遍流行浅阅读,一部不以线性逻辑叙事的长篇小说,是对读者耐心的极大考验。
   然而,在《最后的房客》阅读过程中,我欣喜地看到了一束光亮:大众文学的外貌和精英文学的灵魂在这里产生了一定程度的聚合。《最后的房客》采用的叙事路径符合大众文学的基本特点,即人为设定某个不具有特殊含义的空间,却在这个空间里衍生出不同寻常的故事。由于租住的公寓突然停电,四男一女,五个不同职业的年轻人集聚在公用客厅里聊天,大家商定每人轮流讲述一个故事,以打发时间。这是小说的前半段,暗指的第六位房客并没有出现。正如是,为了吸引听众,故事必须精致、奇妙而独特。
   第一轮,吕辉的故事《黑盒子》以人的欲望为底色,简单明了,富含哲理;张锐强的故事《上帝之眼》演绎了好莱坞式的惊悚,令人扼腕;云端的故事《彩票事件》穿越时空,呈现无厘头的失落;武向天的故事《空山灵雨》超凡脱俗,解释镜像与现实的复调,所谓实即是空;唯一一个女孩肖萧的故事 《飞翔》微风拂面,却惊心动魄,相当符合人设。实际上这一轮每个人都在讲述自己的心灵,或者说是在虚拟中寻找真实的自我。
   第二轮,故事的实质发生了微妙变化,吕辉的故事《此人》出现了反讽的细节,那个阴暗角落里的男人,原来就是故事中的“我”;武向天的故事《左眼》类似于梵高重生于北京,那个叫高凡的青年画家,一样没有逃脱命运的捉弄,但他真的有梵高的才华和后世的运气吗?女孩肖萧的故事《犹在镜中》那个女主角通过镜像获得青春容颜,其实她自己就是一面镜子,这不是现代科技的克隆,而是生活的真实演绎;张锐强的故事《审判》则是对话体的伪科幻真游戏,如果说科幻是为了仿真的话,现实何尝不是游戏的翻版?云端的故事《夜》是个连环套,悬疑小说家被自己虚构的故事在梦中杀死,亦真亦幻,真伪莫辨。略萨认为,作家写作的起源是“对现实生活的拒绝和批评及用自己的想象和理想制造出来的世界替代现实世界的愿望”。第二轮故事上升了一个层面,即在替代中发现超我的存在。
   这时候客厅的蜡烛快熄灭了,但电还没有来,张锐强用最后一个故事《夜II》结束了上半场。AI的出现,改变了《夜》的本质,故事回到了现实中,但这个现实不再以故事的方式呈现,而是以假设人类曾经存在的方式呈现。正如米兰·昆德拉说的那样:“小说家既非历史学家,又非预言家,他是存在的探究者。”因此一切虚构,其核心都是为了找回人的 “本我”,这也是故事下半场表达的本意。
   五个年轻人找到了一间密室,在密室的桌上发现了一个黑色的盒子,打开后,发现里面是一摞打印好的文稿,文稿记述的正是他们上半场讲述的11个故事。五个人的行踪是否被房东所操纵,并非问题的关键,或许大众文学必须借助套路设定来表达世情,但从根本上说,这个故事指向的是被叙述者的灵魂,小说家的责任就是以独特的方式留住那奇妙的瞬间。
   回到文本,《最后的房客》有点烧脑,但更多的是象征与解构,是正儿八经的插科打诨。作者王栋灵活采用了互联网介质特有的游戏性叙事模式,以“十日谈”的“串珠”方式付诸文本,在严肃的话题中融入“无中生有”“欲辩忘言”“边界消弭”的题旨,对窘迫的人生处境进行近似严苛的追问。如果用一句话来解释这部作品的话,也许可以这样表述:现实中我们无法回答的问题,并不是不存在,而是被忽略了,当某个问题被提起,实际上已经成为过往,不可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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